十年
  张起灵和霍琼霎
  *
  一行人打算去推拿馆。
  胖子开车,吴邪在副驾,张起灵和霍琼霎坐在后排。车里在放一首老歌的DJ重制版,原本旋律温情款款,此时节奏、打击感非常强,在车内狂轰滥炸。胖子跟着唱,简直鬼哭狼嚎。
  他们昨天下午刚从山里下来,这几个男人似乎体力尚可,霍琼霎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体力透支了,一晚上完全没缓过来,瘫在位置里,不想动。
  吴邪在跟她说话,连他声音都听不清楚。问他说什么,吴邪递了瓶矿泉水给她。张起灵先接了,喝了两口,再递给她。一瓶矿泉水三个人喝。
  本来打算去KTV,一行四个人,霍琼霎五音不全,胖子和吴邪半吊子水平,他们三个去了就是喝酒。而张起灵——没人会问他要不要唱歌,会不会唱歌,胖子也不会问。去了也是被他们灌酒。四个人一起喝,喝到不省人事。
  索性搞个推拿、全身按摩。
  这座城市基建还比较落后,商场建筑风格非常土,张灯结彩,比较浮夸。车子停在路边。从外面往上看,推拿馆在肯德基的楼上,名字叫做“水尚丽都”。
  他们坐电梯上楼。
  一进大厅,立刻有穿着衬衫马甲的工作人员迎上来,说道:欢迎光临。
  “几位有预约吗?”
  “没有。”吴邪道。
  “好的,跟我来。”工作人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。
  吴邪和胖子跟着他去前台,霍琼霎在大厅沙发坐下,张起灵坐在她身边。会所灯光很暗,大厅的沙发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,都是年轻面孔。
  论装修,和KTV完全看不出差别——都是论包厢隔开。有单人包厢,还有双人包厢。
  霍琼霎从桌子上捞了两颗薄荷糖,拆开,塞进嘴里。
  “你吃么?”她问张起灵。
  对方摇头。
  霍琼霎把包装纸拆开,递给他。
  张起灵接了。
  “好吃么。”
  他把糖含在舌根下,一股很强烈的刺激涌上鼻腔。他把糖咬碎一半,嗯了声。
  霍琼霎看着他,看他侧脸,他侧脸有一半陷在阴影中。此刻,她依然觉得不真实,很虚幻。但这种不真实感已经减轻很多——昨天在长白山中见到他时,那是一种极其恍惚、恍若隔世的感觉。
  就像与一个朋友道别,他去地狱,而他们仍在人间。
  有朝一日,他竟然从地狱又重回人间。而他与十年前毫无差别。这种强烈的割裂感,像时间将他抛之脑后。
  但他们都已不年轻了。
  昨天晚上为他接风洗尘,胖子在临近的村子里找了家饭店,定了个大包间。一桌子菜,三四箱哈尔滨啤酒。在山里波折颇多,艰难险阻,九死一生,他们都累了,彼此相看相视,千言万语都凝结在对视的目光中,只是紧紧拥抱着、沉默着。他们连番和他拥抱,张起灵也一一回应。其实都说不出什么话,连胖子都只说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”。然后一个劲的给他敬酒。
  霍琼霎也记不清昨晚喝了多少,张起灵喝的尤其多,恐怕是他这十来年喝的最多的一次。喝到饭店即将打烊,她喝不动了,颠颠撞撞回宾馆睡觉,胖子还搂着张起灵肩膀,和他说话。
  以他们的喝法,第二天头绝对要炸。同行中还有几人留在宾馆。霍琼霎完全没缓过来,但看张起灵,面不改色,脸不红心不跳,也不知道他这十年在山中到底做了什么——
  霍琼霎持续看他。
  她持续恍惚,想说什么,不知从何说起。张起灵转过头,把糖咬碎。霍琼霎心神流转间,胖子和吴邪过来了。
  胖子问她:“你想跟谁一起?”
  “什么跟谁?”
  “我们定了两间双人包厢。看你现在想跟谁待一间房,三选一,选吧。”
  霍琼霎愣了一下。她的目光扫视过胖子和吴邪,目光定在张起灵脸上。她忽然有些紧张。
  “随便。”她不想被看出异样,“你分配。”
  胖子立刻勾住吴邪肩膀,“那你跟小哥一起。我要跟我兄弟在一起,我俩今晚肯定要好好happy。”
  “你俩准备干啥啊。”
  “这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的事情,小丫头。”
  服务人员送了四双拖鞋过来,他们纷纷脱鞋。拖鞋很热,像是在热水里泡过。
  霍琼霎把裤腿挽起来:“我不应该知道什么了。”她笑了一下,“你表情干嘛这么龌龊。”
  胖子的笑容意味深长,吴邪无奈,对她道:“今晚好好放松吧。我们应该就在隔壁,有事打电话。”
  服务人员在前带路,几人跟在身后,走廊光线更为昏暗。几个包间门敞开着,都没开灯。房间有人,传来低低的说话声、交谈声,似乎还有一些其他声音。就像在引诱过往客人一探究竟。霍琼霎用余光不动声色观察,感觉像进了什么不法分子窝点,而非推拿馆。
  这种感觉在进入房间后更甚。房间比大厅、走廊的光线更暗,灯光迷离。两张单人床间隔很近,中间一张桌子。服务员在问他们,想喝什么。
  “你想喝什么?”霍琼霎问。
  张起灵摇头。
  霍琼霎就道:“两瓶啤酒。”
  她把外套脱掉,四处没找到衣架,就随手放在床上。在床上坐下,左看右看。这个包厢的灯光调整的很巧妙,让他们所有人只能展现一个轮廓,但有些模糊,如果不是刻意去看,分辨不清彼此表情。空气中有暗香浮动。是精油的味道么?
  十年前的会所装潢,与如今相差无几。不知道是这个镇子的经济原地踏步,还是这些会所必须要装修成这个风格,能够让人身临其境。
  但胖子挑的这地方正规么?
  看起来也不像样。
  只是双人包厢,两张床,他们还是一男一女,再不正规,估计也不会太不像话。
  霍琼霎盘腿坐着,张起灵在她对面,和他对视一会,她便顶不住压力,要移开视线。
  “……你过得怎么样?”她只能没话找话。
  张起灵很安静地看着她。
  她把啤酒打开,灌了一口,稍微放松了一些。
  “喝吗?”她问。
  霍琼霎递酒给他,他接了,也喝了口。
  他们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酒,喝同一罐。很快喝完了,她却觉得更渴,喉咙干燥、发痒。
  什么原因,她实际上心知肚明。有些话憋在心里,有些情绪却无法隐藏。许多记忆几乎在大脑中横冲直撞,昨天被恍惚蒙蔽,而今晚与他面对面坐着,单独在一个房间里,这些记忆便立刻翻滚上来。
  能忘么。
  十年啊。一刻忘不了。
  霍琼霎起身,想坐到他身边,就听见他说:“不太好。”
  “什么?”她愣了下。
  “在里面的时候,大多数时间,我的意识是不清醒的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霍琼霎重新坐下,“那是种什么感觉?”
  “失去时间的感觉。”
  霍琼霎看着他,他表情很平静,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,霍琼霎更加无法捕捉他神情细微的变化。但这个人总是如此。极少会有人能够将情绪完全内敛,不通过语言,不通过表情,不通过任何方式表达。
  曾经他几乎完全封闭,他说,他的记忆是不间断失去的。她不知道如今他的身体是否依旧保留着这个习惯。霍琼霎想问他什么,话到嘴边,又不知如何开口。只能沉默地看着他。
  她又开了瓶酒,问他还喝么。
  他摇头,霍琼霎就自己喝。喝了两口,门口传来敲门声,说“打扰了——”
  门被推开,有两个技师分别走进。年纪都不大,或者是脸上妆太浓,令人分辨不了她们的具体年龄。不过身材不错,是丰腴类型的。她们穿着比较宽松的衬衫制服,霍琼霎盯着其中一个技师的胸看了两眼——若隐若现,极其吸睛。
  她转头去看张起灵。他已经在床上躺下,注意力似乎是分散的。分散给了天花板。
  霍琼霎把酒放下,趴在床上。
  女技师说:“身上这件也要脱哦。”
  “要脱的这么干净吗?”
  “对,等会儿怕精油弄脏你衣服。”
  霍琼霎点头,“胸罩要脱么。”
  “不用,我会帮你解开一部分。”技师道。
  “好。”霍琼霎重新躺下,忽然又道,“小哥,你不准看我。”
  对方似乎完全没在听,也不打算搭理她。他已经在闭目养神。
  其中一位技师在他床边,已经坐下,挽起袖子。
  另一个女技师笑道:“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?”
  “怎么可能。”霍琼霎脱口而出。
  “是朋友啊?”
  “嗯,朋友。过命的交情。”
  “哦。”女技师的声音有些微妙,“这位先生好像有些内向?”
  霍琼霎点头:“何止内向。不用和他搭话,有什么事就问我。”
  霍琼霎脱到上身只剩下内衣,实际上,她应该要觉得尴尬。但张起灵闭目养神。两个技师习以为常、泰然自若,她便也只能镇定下去,当作什么也不知情。
  精油滴落,技师的手随即抚上她肩膀。她抖了一下,随即便放松下去。
  女技师手劲大,技巧娴熟,从她的脖子按到肩膀,再按到后背,来来回回。因为室内空间狭窄,空气中漂浮的香气十分浓郁,让人昏昏欲睡。
  按摩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放松方式。
  霍琼霎只觉得筋脉舒展了,骨头也打开了,舒服得直想叹气。
  起初,她还在和技师聊天,按到一半,话也不想说了,只想享受。她闭着眼,只感觉对方的手从她的背,移动到她腰上,反复揉腰两侧。边说:“您年纪很小吧,这么瘦。”
  她说不小了。技师又问她,等会想不想拔罐。她也摇头。
  技师揉她肩胛骨的位置,说道:“的确不合适,背太薄了,应该也拔不起来。”
  技师的手移动到她后脖颈,沿着颅骨的位置,直到太阳穴。霍琼霎原本便昏昏欲睡,被这么一按,不知不觉就睡过去。
  也说不好时间过去多久,空气中精油的香气弥漫。霍琼霎闭着眼,抑制不住从喉咙间发出轻叹。她模糊地问:“……我睡多久了?”
  没有回答。
  对方的手从她的脖子,移动到锁骨。
  手很热,有些粗糙。手劲更大,但似乎在刻意收敛。对方一路往下,从她前胸的位置,慢慢覆盖乳房。
  霍琼霎昏昏沉沉,意识混乱,根本没清醒过来。
  她也同样没有意识,胸罩不知不觉,已经被解开了。
  “嗯……”她喘了一声,“……太热了。”
  对方的动作顿了顿。
  接着,她的胸一下子被握住。手心覆盖乳房,颇为用力地揉了揉。
  她呻吟了声,腰不自觉扭动。